纪念我的父亲——焦源濂牧师  焦隽  

我的父亲于12月16日蒙主恩召，回到天家，享年77岁。自他成为基督徒委身于主后，一直与主同行，忠心事奉，至今已有55年。对你们许多人来说，他是你们的牧师，一位属灵的老师，或是基督里的同工。然而，我与他之间的关系是独一无二的。50年来，他是我的父亲，在过去的16年中，他又是我的孩子Jocelyn和Derek的祖父。成年以后，我的家庭与我父亲经常分居两地，相隔甚远，无法在一个家中共同生活。但是我对他的爱和感谢绝不亚于你们——那些在过去30年里接受过他的牧养和看顾的人。因为，在他成为一位有名的牧师之前，我已经认识了他。并且，我有幸目睹了他在地上最后10天的生活。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内，我愿与你们一起分享在我一生中父亲给我的教导。

1983年，我和Eugenia结婚。那时，我母亲已经去世两年多了。在我结婚之前或之后，父亲从未告诉我如何成为一个好丈夫。然而，一直以来，他与我母亲之间的关系始终印刻在我心里，成为我效仿的榜样。他非常尊重我的母亲，我不记得他们之间有大声说话或粗言粗语的时候。父亲从不觉得帮助家务是卑微的事。尽管他经常离家出去讲道，但他总是安排好他不在时的事情，以免我的母亲忧虑，承受额外的负担。在过去的一周里，当我整理他的物品时，我偶然阅读了他在外出路上写给我母亲的一些书信。这些信虽然没有浪漫的文字，却充满了对我母亲的忠诚和爱。他在信中分享了自己的内心思想，很明显，他们已经成为了一体。母亲的去世使父亲失去了一位最好的伴侣和同工。我曾建议他再婚，与他相配的对象很多，直到他70多岁还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一个新的伴侣能够与父亲分享事奉中的喜悦、忧伤和情感上的需要，减轻他的一些负担，也许能使他的生活更加轻松。但是，父亲已决定保持对我母亲的忠实，并同时担当了牧师妻子的一部分职责。通过父亲的榜样，我学习了如何成为一个忠实的好丈夫。

父亲的生活俭朴是出了名的，这也时常成为我们家中的笑话。“任何东西都不能浪费”是他的座右铭。洗蔬菜的水，他用来浇花。礼物的包装纸，可以循环使用。剩饭剩菜，即使发了霉，也要吃掉。即便其它人都不愿意吃，他总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愿意吃的人。麦当劳餐厅多给的餐巾纸，他会放在口袋里作纸巾。即使是在住院治疗期间，他病得太厉害，无法进食。他都一定要我们把餐巾纸留下以后可以用，再把没有动过的盛饭盘送回厨房。父亲虽然生活俭朴，却绝不吝啬。相反，他非常慷慨好客。只要他不出去讲道，那些在节假日来访的单身客人或家在外地的客人都能在他的家中享用丰盛的饮食。父亲经常慷慨帮助经济拮据的人。他会主动给予他们经济上的帮助，或者借钱给他们，不收利息。对于借出的钱，他从不记帐，如果别人欠了不还，他也不追究。由于他的慷慨，一些人和传教士，特别是在中国，得到了许多暗中的帮助。

父亲对我最大并且最重要的教导就是对神的忠心和委身。很多人都知道，50年代和60年代初期对我们的家庭来说是一段艰难的时期。尽管父亲遭到逼迫和反对，他仍然对所盼望的事有把握，对不能看见的事能肯定（来11：1）。对父亲来说，信心不是在现实中麻痹自己的心理支柱，而是肉眼尚未看见，但在基督里已经实现了的事实和应许。他不仅心里确信，最重要的是在行为上也表现出来。我不记得他在那段艰难岁月中有过惊慌和忧虑的时刻。我自己曾怀疑神的应许，但从来不是因为受到父亲的言语或行为的影响，而是因为我自己缺乏信心。通过父亲的榜样以及我个人的亲身经历，我要真切地说，神是信实的，他为爱他的人所预备的，正是眼睛没有见过，耳朵没有听过，也从来没有人想到的！（林前2：9）。在父亲去世前痛苦的几天里，我再一次目睹了他对救主基督的坚定的信心。12月13日清晨，父亲的左肺衰竭了。考虑到即将归到荣耀里去，他写下了一些鼓励的话语，也就是打印在你们仪式表上的文字。这些话语中充满了感恩，丝毫看不出他当时正在经历巨大的痛苦。12月14日，父亲在小便的时候，发生严重的呼吸困难。他叫我过去说：“我正在接受死亡的实验。”我不明白他的话语，出于职业养成的好奇心，我问他：“这个实验的目的和结果是什么？”他没有立即回答我，因此我以为他只是缺乏睡眠或思维混乱。没想到30分钟后，他又把我叫过去，说：“我来告诉你答案”，“耶稣为我的罪，全然喝下死亡的苦杯。我相信耶稣基督，并愿意与他同饮这苦杯。这苦杯的味道如何？杯子里装的是痛苦，但是充满了盼望和平安，没有恐惧。”我知道父亲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不禁流泪了。在那个时刻，父亲的话语和行为再次让我看见，无论环境如何，他对耶稣总是满怀信心。

父亲去世的次日，我找到一盒磁带，里面收录了他喜爱的赞美诗，是Michelle Lin按着父亲要求的顺序编排录制的。这些诗歌的曲目让我大吃一惊。父亲事奉神这么多年，成就卓然，他喜爱的赞美诗竟然如此简单。磁带里有“耶稣爱我，我知道”、“天父世界”，这些都是儿童常唱的曲目。此外还有“耶和华是我的牧者”，“神眷顾你”、“耶稣在乎吗？”、“他遮蔽我的灵魂”、“我需要耶稣”、“良友歌”。在我看来，所有父亲喜爱的赞美诗都表达了同一个主题，那就是一个孩子对神的全然信靠。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和一位父亲啊！尽管在他这样的年纪，拥有这样的经历、成就和名声，他对神的忠实信心仍然象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经文的含义，“虚心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清心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见神。”现在，当我唱“献上感恩的心”这首诗歌时，我明白了诗歌的真正意义。“如今，软弱者已成刚强，贫穷者已成富足。”父亲用他的生命而非言语，教导我如何因着信靠耶稣而成为刚强富足。父亲在很多场合都说过，一个基督徒在地上所作的最美好的事，莫过于按照圣经的教导而生活。我很感恩，也很荣幸，在父亲去世前的日子里，甚至当他离世后，看见了这样的教导。

今天下午，我们聚集在这里，一起缅怀父亲的生命，大家都沉浸在悲伤的心情中。但是，我希望除了纪念我的父亲之外，我们更要藉此机会献上我们的生命，再次委身于神。我想这也是焦牧师要对我们说的话。如果有人还没有接受耶稣为你个人的救主，我希望你能够思想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追随耶稣？为什么耶稣能成为你的朋友和救主，正如耶稣对我的父亲那样？悼念我父亲去世的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庆祝在神的家庭中又添了新的生命。

现在我想用几分钟讲一下我父亲的病情和住院治疗的情况。9月份，父亲被诊断患有晚期肺癌。我们向斯坦福的专家求诊，他告诉我们治疗已经无法医好这个病，但是癌细胞可以得到控制。照父亲当时良好的健康状况来看，治疗的效果会很好。父亲问既然治愈的希望很小，是否还值得治疗。专家和我都明确告诉他值得一试，因为经过一段时间的密集治疗，父亲很可能可以多活好几年。于是，父亲从11月初开始同时进行化疗和放疗。在前4周内，没有出现任何预期的不良反应和并发症。他与家人和朋友一起庆祝了感恩节，虽然身体疲累，但精神很好。从12月初开始，父亲开始埋怨呼吸困难的情况日益加重，医生做了很多检测，他们担心父亲肺结核的老毛病复发了，或者有其他感染。我们开始在家里用氧气，但症状并没有很大的减轻。12月5日的那个周末，父亲开始有低烧，呼吸困难相当严重，最后不得不在12月7日住进了华盛顿医院。初步诊断结果是左肺肺炎，也就是癌症所在的肺。服用了抗生素后，他的烧退了，静卧时的呼吸情况也有了改善。但是，只要父亲一走动，他仍然呼吸困难。一直到12月10日星期三，父亲的医生觉得他已经基本恢复，再过一两天就可以出院了，他们还想让父亲在医院里再住一段时间，以便回家后可以接受氧气治疗。12月11日星期四，父亲醒来后，精神很好，用完了大部分早餐。为了预备最后的出院，也为了防止他卧床太久而引发感染，我帮助他下床坐在椅子上。正当父亲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他的呼吸困难明显加重，直到后来他一分钟要呼吸40多次。他血液中的氧气浓度急剧降低，以至于他需要吸取100％的纯氧。后来，经医生确诊，有一块血栓堵住了他唯一剩下功能良好的右肺，导致肺部交换氧气的能力严重减弱。鉴于父亲的病情严重，他被转入加护病房。在生病之前，父亲就一直强调，如果生病的话，他坚决不要用器械来延续生命。所以，他在加护病房中没有戴人工呼吸器。我已经预感到父亲即将离去，因为没有器械的帮助，父亲如此急促呼吸的力量将最终衰竭。此外，由于长时间的缺氧，很有可能爆发心脏病。感谢神，他让父亲的病情稳定下来，延长了他在地上的时间，好让我的妻子和孩子来得及从马里兰州赶来，见他最后一面。12月13日星期六，他被转入普通病房，但呼吸困难的情况依然严重，就象我前面说的那样。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神志一直很清楚。我们问他安静的时候在想什么，他说他在思想我们读给他听的经文和每日灵粮。他还向神认自己的罪，并为家人和教会祷告。12月15日星期一，父亲明显已经累了，他衰竭的左肺已不打算继续扩张。在得到他的同意后，我们让他处在舒服的状态，并诚恳地向神祷告，让父亲在上帝的怀里安息。神怜恤我的父亲，他开始沉睡，并最终在12月16日早上9点半平静地回到神的怀抱中。

众所皆知，我父亲是一个不愿麻烦别人，凡事先为别人着想的人。即使当他被转入加护病房的时候，他还告诉我不要让我的家人前去探访，恐怕他们难过，又扰乱了孩子们的学校课程。他还说太麻烦教会的弟兄姐妹到医院去探访他。大家都知道，我父亲是一个不会拒绝别人的人，每次有客人来，他总要说一些话来鼓励他们。然而，由于说话很费他的力气，也加剧了他的呼吸困难，无奈之下，最终我只能拒绝所有的访客，只让家庭成员，牧师和密切的家庭好友进来。在我父亲的一生中，大部分圣诞假期都被他安排用来讲道，难得有机会回家与家人共渡圣诞节。一年前，我做了安排，让父亲到马里兰州和我们一起过今年的圣诞节，他同意了。但是，出于某些原因，今年夏天，他又答应圣诞节在一个会议上发言。当父亲被诊断患癌症后，我们立刻决定在加利福尼亚和他一同过圣诞节和新年。但这已经不可能了。因此，我希望你们能够接受我的道歉，谅解我自私的决定，把我父亲一生中最后宝贵的10天的时间维持在一个私人亲密的氛围中。我向你们保证，每次收到你们的电话和卡片，我们都告诉了父亲。为了遵从父亲不愿公众参加的心愿，我们在12月18日火化前举行了小型的家庭敬拜仪式。2004年1月3日将在波士顿举行另一次赞美和追思礼拜，在此之后，父亲将被葬在Peabody Mass的Puritan Lawn Memorial Park，与我母亲葬在一起。

最后，我要在此表示我的感谢。首先，我最要感谢我的堂姐Rona Ma和她的丈夫Simon Chang在过去的20年中照顾我的父亲。他们对我父亲尽到了子女般的责任，让我父亲在晚年享受到家庭的温暖。

其次，我要感谢我妻子Eugenia和我的孩子Jocelyn和Derek，感谢他们的支持，帮助我看见父亲去世积极的一面。Derek和Jocelyn，过去的几个星期对你们来说是极其艰难的，我为你们两个在主里的坚强感到骄傲。很遗憾你们没有机会更多更深地了解你们的祖父。我祷告神让我能够把我从祖父身上学到的生命和信心传递给你们。我同样希望今天这里大家的分享和追思能帮助你们了解祖父的生平，填补你们记忆中由于没有亲身经历而留下的空白。

至于对海沃教会（Hayward Church）、三谷教会（Tri-Valley Church）和Danville教会的成员，Rona和我真诚地感谢你们的治疗建议、祷告和供给焦牧师及其相关家人的食物。特别感谢在如此短的时间和与家人百忙之中帮助组织这次怀念仪式的弟兄姐妹。对于外地的来客、教会领袖和牧师，感谢你们远道而来感怀纪念我父亲的生命。感谢华盛顿医院的员工和医生，尤其是Khalid Baid医生和Jason Chu，感谢你们的精心护理。由于时间有限，我不能一一表达对你们的感谢。我们将永远纪念你们对焦牧师的爱和关怀。

在结束之前，我想对海沃教会、三谷教会和Danville教会的成员提出一个个人的请求。这个请求我没有事先让Jay Huang牧师和Jack Chang知道。我父亲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牧师，有很多恩赐，是一个不寻常的牧者。但是作为一个被救赎的罪人，他也有他的短处。我们应当努力效仿父亲，追随并事奉耶稣。但是，千万不要把我父亲作为标准来衡量你们现在和将来的牧师。如果现在或将来的牧师有不足之处，你们可以提出建设性的提议，但是不要比较批评。谢谢你们给我这些时间，如果我的话太直接或冒犯了你们，请再次接受我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