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羊归圈(下)  吉米粥(邹群君)

, 初到美国

一九九六年八月十九日,我从亚特兰大入关踏上了美国国土。到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之前,我先到佛罗里达州太太的姐姐家停留了几天。八月的佛州骄阳似火,热风扑面,但天却沁人心肺地蓝,缓慢移动的白云似乎近在咫尺而伸手可及。迪斯尼世界的喧闹和刺激,使仍受着时差困扰的我,清醒了许多。告别佛州,飞向纽约的 La Guardia 机场时,我回顾过去的几天,只觉得恍若隔世,一切都似乎很远,很远。

大约在下午两点钟左右,飞机到达目的地,提前了将近十五分钟。我领了行李,便在附近等候接机的郑姓同学。我和他不相识,是太太的姐姐通过系招生办公室联系的。机场距离学校有将近一百公里。想不到的是,我的等候从十五分钟变成半小时,从半小时变成一小时……我紧张起来,并试图寻找解决之道。初到美国,人生地不熟,加上语言问题和文化差异,我的多种尝试都没见效。原以为一切都定好了的,因此我没有其他备用方案。那时我真的是一筹莫展,深感自己的“随机应变”还远没达到火候。等待快达到两个小时,我彻底失望了。我决定把两个大箱子移出等候的大厅,到外边再“随机应变” 。

这时,我看见一个带眼镜的亚裔年轻人从大厅的一头走过来,而他也一边打量着我。我的耐心等候终於有了回报,他正是那使我望穿秋水的郑同学!当我们互报姓名后,欣喜若狂的我竟冲过去,想和他来个拥抱。我可爱的郑同学,虽然说在美国住了多年,还是没来得及适应我这即兴的“有中国特色的美式表达方式”,被搞了个手足无措。原来,他按时到乘客出口处等我,但由於飞机早到,我却到楼下提行李的大厅去了。这样,我们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短短的距离,花了两小时才走完!

出了机场,我那颗悬挂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我们随意地谈论了一会儿后,我打开一个新的话题:“听说美国基督教很流行,不知道你对这玩意儿有什么看法?”他的回答使我颇为尴尬,因为他说他是个基督徒。唉,我的“随机应变”一到美国,怎么就变不通了?郑同学一边开车,一边给我讲他刚才的经历。他说,他找过查询处,知道我是在那架飞机上,但在等了那么长时间后,他只好放弃。因此他向他的神祷告说:主啊,我已经尽力了,我要回去了,求你引导我,也引导要来的邹群君同学。他祷告完后,就下了楼,准备出大厅。他忽然觉得出去之前要上洗手间,而洗手间在大厅的另一头,所以他就穿过大厅,并看到了一个神情紧张的人,那便是我。他认真地说:“要是我早点离开,就不会想上洗手间了,那肯定就接不到你了。真是感谢主的引导!”嘿,在这么一个基督徒面前,我真象一个小孩子一样不知说什么好。郑同学接着说,有朋友开烧烤的party,顺路,问我要不要同去,吃点烤肉,然后再回学校。尽管我有些顾虑,觉得到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家里去似乎不太合适,但还是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几分钟后,我们到达了烧烤聚会的地方。男主人姓蔡,来自台湾,是一个很厚道的中年人,在哥伦比亚大学当教授。聚会的人约有二三十个,男女老少都有,全是华人。烧烤在蔡家后院的草地上进行,除了烤肉,烤鱼,还有一桌子的其他美味食物,满院飘着诱人的香气。人们都很友善,纷纷过来和我攀谈。其中有好几个在我要去的大学学习,也有在做博士后的。吃饱喝足之后,所有的人围成大圈,由男主人带领大家“玩游戏”。在一个小容器里,放着一些纸条,每个人挑一张,上面写着一个个问题。蔡教授虽说在名校执教,但舌头不象头脑那么灵活,说话慢条斯理,平易近人。在开始游戏前有人做祷告,才使我明白这是基督徒的聚会。再次让我意外的是,蔡教授一开始就说:“在我们中间有一个人初到美国,也是第一次到我们家,那就是邹群君朋友。我们请他第一个回答问题。”我先念纸条上的问题:“世界上最需要的是什么?”然后略略思索,回答说:“世界上最需要的是 -- 需要。因为唯有需要, 才会推动人去探索,去追求,才会引人到更美好的境界。”大家礼貌地对我的回答给予掌声鼓励,我则觉得自己回答得太好了。游戏继续进行,后来有个年轻妈妈的问题和我的一样,她却回答说:“世界上最需要的是爱。”她讲的理由我不记得了,只觉得她说得也很有道理的。在国内时,我们不也唱“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人间”吗?而我与新婚妻子天各一方,此时想起她,心中不也充满了爱吗?此情此景,一丝孤独,一缕惆怅,又偷偷地爬上了心头。夜幕降临,聚会移到室内,而疲劳也一阵阵地袭向我时。细心的郑同学提议送我回学校公寓,於是和众人告辞。

接下来的将近一周,是帮助新生适应的调整期(orientation)。学校研究生院,国际学生服务中心,以及各个院系,都有不同的节目来帮助新同学适应环境,了解美国文化,并采取集体办公的形式为新生提供一些必须的服务。其间填了很多的表格,听了不少的演讲,参观了各式各样的校园设施和社区设施,还认识了许多的新同学,尤其是从中国来的新生。和很多新生一样,在身体疲倦的同时,我内心也经受着想家的煎熬。虽然身处在声浪鼎沸的人群中,当孤独从心底升起时,那份苍凉可以毫不费劲地浸透全身每个细胞。石溪位於纽约长岛的中部,风景雅致,初秋的气候十分宜人。阳光明媚地洒泻下来,使一切都显得亮丽而直逼人眼,连思念和孤独在这日光之下都是透明的。如此良辰美景下,“世界上最需要的是什么?”这个问题常常在我脑海里浮现。当谈到“世界上的需要”时,我想到的总是世上芸芸众生的需要,似乎我可以提供他们所需要的东西似的。而我最需要的是什么呢?谁能提供我的需要呢?

这一周以后,我们便正式开课了,生活也开始忙碌了。在蔡教授家认识的同学朋友们,在那次见面后,仍常和我联系。因为我刚到美国,还没有汽车,连出门购物都得要人帮忙。他们的关怀和帮助,给我很多的方便,更使我得到极大的慰藉。在每周五晚上,他们有学习圣经的聚会(大家习惯称作“查经班”),我也应邀参加过几次。无论如何,和一群友善的中国人在一起,总是很开心的。

在查经班中,每次开始读圣经之前,我们都要花大约半个小时唱赞美诗。有一首歌叫“爱的真谛”,很打动我的心。歌中说:“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对爱下这样精辟的定义,真让我耳目一新。

用这个爱的标准来衡量,我发现自己过去实在不懂什么是爱,在爱心上也很贫乏。当我想起在国内的太太时,更觉惭愧。我和太太从恋爱到结婚,前后有将近两年,而我是怎样来爱她的呢?我曾利用一些可能的机会来控制她,并企望使那种控制成为我们日后的生活模式,那时我想到过“爱是不求自己的益处”吗?我常为一些小事而“豪爽”地大发脾气,而不知道“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和“爱是不轻易发怒”。当我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往事征讨她时,我何曾意识到“爱是不计算人的恶”?原来我对爱一无所知,却一本正经地在恋爱,以为爱就是情绪上的一种冲动,是心理上的一种反应,是感觉上的某种心旷神怡。那时,我错误地以为爱在瞬间,而这里说“爱是永不止息”。在世界上,一个人所受的最深伤害,往往来自那最爱他/她的人,不正是因为不知道爱的真谛所致吗?和爱人如此,和朋友又怎样呢?人们一般可以共苦而不能同甘,岂不是因为内心深处的暗流汹涌的嫉妒吗?先不说我不曾用这样的爱去爱别人,我自己不同样需要别人这样来爱我吗?噢,令人心碎的爱啊!

后来我才搞清楚,这首关于爱的诗歌选自圣经。如果把这里谈到的爱理解成一种标准,一种定义,那么和其他哲人的见解相比,也不见得高明多少。但这段圣经在讲一个曾经在历史上出现过的人,那就是耶稣。他在地球上的短短三十多年,活出来的就是爱的生命。他本是神的独生子,宇宙万物(包括你我)都是藉着他造的,但他却甘愿离弃高天的荣耀,降世成为有血有肉的人,与你我一样,只是他毫无污秽;他为世人带来神恩惠的福音,使人得以脱离罪恶与死亡,进入永生,却被厌弃,甚至被钉在十字架上;在被钉在十字架上,肉身经历极大痛苦时,却为残害他的人祷告说:“父啊,赦免他们,因为他们所做的,他们不晓得。”这是何等样的爱!他最终战胜了死亡,为我们从死里复活,并活到永永远远。要不然,爱怎能“永不止息”呢?难怪这里说到的爱,不但不象一组教条那样冷冰冰,反而是丰丰富富地生机四射!

初到美国,还有一段趣事。当我住进学校公寓时,里面已有两个美国人,我必须和他们分享厨房。他们不是十分友好,而且基本不做公共卫生。刚住进去时,厨房的地板黑乎乎的,我还以为那是地板的本色。每月一次,公寓会检查卫生,若达不到标准会有麻烦。第一次检查卫生前,我把厨房的地板扫干净后,又用拖把拖了几遍,以为很干净了。可是检查时,我被告知厨房地板太脏。原来,这地板长久没清理,原有的白颜色已经被遮盖了,必须用很强的清洁剂才可除去那些污秽。我想,我的人生目标之一是做个“好人”,那“好人”的定义和标准是什么呢?会不会我已经习惯了一种污秽而不自知,并把它当作可以接受的呢?若我的标准错误了,自以为很好,但到审判时过不了关怎么办?

就这样,我一边努力地上课学习,做助研,有时和同学们打球娱乐,一边也时常参加基督徒的查经聚会。到美国快两个月了,我想家的心情也一天天平静下来。我的留学生活终於走上正轨了。可是料不到的是,一场无情的疾病,很快就会临到初到美国的我。

[作者的话]   初到美国,我就见识了基督徒的爱心和关怀,也开始思索我最需要的是什么,并着手修正自己对爱的理解。朋友,你是否也在爱的概念上模糊不清呢?你也许担心不被别人爱,而且也真的有人不爱你。但是,你可知道造你的神是用何等的爱在爱你吗?圣经上说:“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你愿不愿意接受神给你的这份特别的爱呢?耶稣说:“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我们所需要的爱和安息,都在耶稣里。当我们接受耶稣时,他就进入我们的心里,使我们得到一个新的生命。我们原不知道如何去爱,但耶稣在我们里面成为爱的源泉,帮助我们有能力去爱,去过一个不一样的人生。让我们一起投靠他,好吗?

邹弟兄,湖北天门人,现居住纽约长岛,为施福基督教会会员。2001年五月获得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大气科学博士学位,目前从事微波工程和光纤通信方面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