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二、太平洋联邦街(1)》

代摩士

虽然父母亲迁往东尼的时候我才八个月,他们依旧参加在格莱士街的小教堂崇拜。父亲老是记得阿尔美尼亚人就是从这个教会得到力量的。同时父亲也教了我两种技能。当我的手够大了,他就教我如何挤牛乳。当我的高度够了,她教我如何站在装橘子的木箱学装鞍马。在我最早的回忆中,是如何将我们的马茄克套上我们的马车全家去教会——当时我已经有了两位妹妹,路得和露茜。

赴教会单程要三小时,聚会和午餐的时间一共是五小时,每一分钟对我都是享受。我喜欢看见那些蛮有肌肉的农夫和日雇工人被圣灵灌注的时候向上空举手,仰脸向天直等到他们黑色长须竖了起来,一直和圣桌平行。我也喜欢听他们低沉而宏亮的喉声唱那古老的阿尔美尼亚的赞美诗。

讲道也是动人的,就在格莱士街的那间木屋中拿过去的历史活生生地现了出来。阿尔美尼亚,牧师会向我说,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基督教国家,再就是为了它的信仰受苦最深的国家。最近土耳其人的大屠杀不过是重演历史上有多少邻国想要消灭这个小而倔强国家的一个例子——他不断地讲述我们的历史也就成了我们每一个人的骨髓和力量。

“那是在主后二百八十七年,”牧师开始说,“年轻的格莱古锐开始在想,他是否敢回到他所喜爱的阿尔美尼亚家中。”格莱古锐是在王帝面前失了宠,所以被放逐在外国,在放逐期间他却得到了基督教的信息。最后冒着危险他还是决定回去和他的同胞同享福音。

不久王帝知道他回来了,把他逮捕了并关入堡垒中最深的一个牢狱中,要把他饿死。可是事前王帝妹妹却已经听到了格莱古锐的传道并成了一位信徒。那位牧师很生动地叙述那位年轻的王妹如何偷偷地把食物降下到那个又黑又臭的牢房中,在披肩中藏着一条面包,一瓢羊乳。十四年来就靠着这些使这位圣人生存着。

就在那时王得了一个可怕的恶疾,他可以一时疯狂在地上乱滚像一只野兽一样。在他醒的时候,他要求国内的医师来医疗他,可是没有一位能医他。

“一位叫格莱古锐的人可以医治你。”王妹建议。

“格莱古锐已死了好几年了,”王回答说,“他的骨骼一定在这个堡垒下腐烂了。”

“他还活着,”她轻轻的说,并讲出了她十四年来的看守。

因此格莱古锐从牢狱中被提了出来,他的头发已像阿拉赖山顶的雪那么白,可是精神和心里都很正常。就在那时,他奉了耶稣基督的名要把使受苦的鬼赶出去,王就在那时痊愈了。在主后三百零一年王和圣、格莱古锐使整个的阿尔美尼亚归了主。

在我们回家的长途中,我重新细细体会这个故事,一位在牢狱中的耐性之人,每年每年都是被关禁着,从未失去信心,从未失去希望,只是等待神所指定的完美的时刻……

当六位女儿最小的一位出嫁后,祖母迁来我们的木屋和我们一同生活。我很清楚地记得她,一位矮小的白发妇人,她的眼睛却是乌深地发着光彩,对她的独生儿子显得很得意。她唯一的遗憾,她常在说,就是祖父代摩士不能活着见到他的后裔沙卡里安家,又能重新回到他自己的土地上了。祖母古利沙是在那间小木屋中临终的,一位快乐而满足的老妇人。

在我十岁的时候,乳牧场已经很发达了。三头乳牛成为三十头,然后就是一百头,五百头,原来的十英亩地已扩展到二百英亩。爸的愿望是要使我们的乳牧场成为加州最大并最好者。如果达到目标的条件是需要劳动,那末我们已经有了,爸知道如何工作,也要我们同样地工作。

除我之外还有在牧场宿舍里住着好些墨西哥美籍人和我们一同在牧场工作,爸和我都学会了西班牙话。工作后的谈话中,我也不知道谁对谁的故事有兴趣:到底是墨西哥的故事呢,抑或爸所记忆中的阿尔美尼亚轶事。他们从不厌烦地停孩童先知爱芬姆的事,或是马加地许·莫世于预言爸的诞生。每一次有新伙计来时爸老是讲这些轶事。

事后他会描述一九一五年爱芬姆的葬仪,是洛省地区最盛大的一次。爱芬姆并没有参加格莱士街教堂的崇拜(是用阿尔美尼亚话的教会)却往我们数条街以外的俄话教会。在大葬仪的那天,不但我们这两家教会所有的人,就是正教派的阿尔美尼亚人和俄罗斯人都忍吞了,“这班疯狂的五旬节教友的举止”,也来参与了仪式,其中有不少人都是为了他的预言而来美国的。

“他的第二个预言又怎样呢?”墨西哥美籍人会问。“那个将要发生的事情?”

“那还是被密切地保藏着,由爱尔芬的儿子们保管。”

“谁打开谁就会死?”

“除非一位是由神所指定的人。”

“你认为这是谁呢?”

当然啰,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

差不多就在先知孩童葬仪的时候我自己受了伤,生了很多问题。

我的鼻子碰伤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一位在牧场工作的十岁孩子碰着什么也懂,不过是家常便饭的事。可是当我觉得我的听觉不如其他五年级同级生那么灵敏的时候,母亲带我去被医生检查。

“我可以告诉你毛病在哪里,查露茜,”医生说,“可是不知道治疗的方法。代摩士的鼻子受了伤,可是医治的方法错了。他鼻腔和耳腔的通路都被塞住了。我们可以施手术,但是一般来说并非有效。”

对我来讲也是无效。看起来,每一年我都到医院动一次手术,可是每一年耳管还是被阻塞了。在学校里我得坐在前排方才能够听到先生的话。

虽然我知道耶稣是我的密友,但在我耳聋的那几个月中我格外感到祂的亲密。在学校中其他男孩分队游戏或运动的时候我也无法参加。(“不要择代摩士。因为他的听觉不好。”)所以我孤独的时间很多。我并不在乎。在农场内我最喜欢的工作是在玉蜀黍地里除草,因为我可以在田地中放大声音与主谈话。十二岁,十三岁夏季的时候,在玉蜀黍田里两列之间,我老是觉得是一个绿色教会的走廊被绿色的叶子在上面遮盖着。在那里我便举起双手和在教会的人一样:

“耶稣!请让我的听觉复原。不要听医生的话说是没有希望……”

在一九二六年的一个主日,每一件事我都清楚地记得,当时我是十三岁。我在我们新家的二楼卧房中起来穿衣服。当时爸已有一千头乳牛,并且建造这间红屋顶白墙壁西班牙式的新屋。

当我穿衣预备去教会的时候我觉得有些怪。是一种好的怪异感,正如同我整个身体进入一股特别的灵性的协调。我走下那个长而弯曲的楼梯要去进早餐的时候还唱着歌。父母和妹妹已经围着餐桌坐着:那时又有三位妹妹出生在我们的家。最小的,福伦丝还只是两岁,她的四位姊姊很兴奋地在谈论我们每星期进城的事。我也想参加她们的谈话,不久便放弃——我怎能和说话都说不清的人谈话呢?

我们的老马茄克不再拖我们的马车每星期日经过十五英里去教会了。在前一年,茄克到了十六岁,父亲把它放在牧场的草场上任它退休安度晚年。替代它的是一辆黑而长的司丢德倍格汽车,有帆布车顶,在后方的座位下也放着一箱备用的车轴,因为农场道路崎岖不平。

那个主日教堂充满兴奋的气氛。上星期日所发生的事情没有人会忘记。就是教会中一位姊妹的母亲在两个月前离开了阿尔美尼亚预备与女儿相聚,从此以后音讯全无,那位姊妹也慌了。全教会的会友开始为这件事同心合意祷告的时候,以士贴(Esther)姑妈的丈夫乔治·司提潘宁忽然站了起来向门口走。他向着水平线张望了很久。最后他说,“你的母亲很好。再有三天她便可以到达洛省了。”

三天后果然那位老人家到了。

所以今天会众很兴奋在期待着什么,每一位都在等待这次主的祝福是什么。可能某一位能得到医疗。可能某一位能得到指引……

当我也如此想的时候有一件奇事在开始了,并不是对任何人——却是对我。当我和其他的男孩们一同坐在礼堂后部的长凳上时,我觉得有一张很重的羊毛毯盖在我的肩上。我向两旁观看,很惊讶,并没有任何人碰我。

忽然我的下颚开始颤动好像着了凉一样,可是那条“毯子”却使我感到温暖。我喉头后部的肌肉抽紧了。接着我情不自禁要向耶稣倾告我多么爱祂,可是我开口说话的时候,自己一句都不懂。我知道我所说的不是阿尔美尼亚话,也非西班牙话,更非英话,说的时却很流利好像都是我素来会讲的。我向着我身旁的孩子观望,他满脸充着笑容。

“代摩士得著圣灵了!”他大声喊着说,全教堂的都转身向着我。有人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完全懂得问题的意思,可是我的答覆却是这个莫名其妙而愉快的新声调。整个教堂都开始唱赞美诗高兴地荣耀神,我却在用我的新言语崇拜主。

数小时后,在回家的途中,每一位向我说话,我都是用这个新言语回答。我直往我的卧室,关上房门,这个愉快的而自己不懂的声调还是继续不断源源从我口中涌出。我换了睡衣熄了灯。那时我感到神的存在和祂的力量更为强大。正如那张无形的斗篷格外显得沉重——在感觉上却是很愉快的。我无能为力俯伏在地毯上,也无力上床。这并不是一种可怕的经验,相反地正是一个健全而爽快的感觉——正如你在熟睡前的一种感觉。

我躺在卧房里,时间却如永久性一样。在那个永久性间我听到一个声音。这是一个我很熟悉的声音,因为在我的玉蜀黍田中的绿色教堂常常听到的声音。

“代摩士,你能坐起来吗?”那个声音在问。

我试了一试。可是一切都是徒然。有一股巨而无比的,却温柔的力量使我无法转动。我知道我是一个气力相当大的孩子——虽然不如亚兰·莫许根那么强壮,可是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讲还是相当强健的。当时我的肌肉正如初生之犊一样毫无能力。

那个声音又继续说,代摩士,你是否曾经怀疑我的力量?

“没有过,主耶稣。”

这个声音连续问了三次。我也同样回答了三次。

忽然那股围绕着我的力量也渗入我的体内。当时我觉得我有超人的力量——我觉得好像可以靠着神的力量飞出那间屋直往天国。我觉得我可以从神眼的角度来观察地球,从祂的角度来看人类的需要。同时祂不断向我的心耳语,代摩士,能力是每一位基督徒生来就具有的权柄。接受能力,代摩士。

忽然是黎明了。我能听到窗外画眉的鸣声。

我跳了起来,觉得非常清爽并充满了活力,很快地穿上了衣服。那时是清晨五点钟,五点半爸和我就得到达乳牛棚工作。在那个美好的清晨,我打开了房门便能听到煎蛋的声音。

碗碟的碰击声,鸟鸣,自己的脚步在楼梯的铺砖上锁发出的声音——这些都是日常的声音可是我好久都没有听到的。我冲入厨房喊着,“爸!妈!我能听见了!”

痊愈并没有完全。当母亲再一次带我到医生那里去检查的时候,结果我的听觉已恢复了九成。为什么会留下一成我也不知道,可是也不会为这点担心。我还记得,那个星期一早晨挤乳工作完毕后,我独自回到了我的那座绿色教堂。玉蜀黍长得很高了,差不多到了收割的时候,我坐在两列玉蜀黍之间,我随手摘下一穗把白色的乳状液放入口中。“主啊,我知道你医好了人的病是有工作给他们做。

“请你指示我,主,你要派我的工作?”